刘朝侠:那些一闪而过的老师
早晨打开手机,跳出不少关于老师的帖子,知道教师节又到了。
忽然想起几个一闪而过的老师。说一闪而过,是因为和他们接触很少,只记得关于他们的一两件事,除此之外再想不起什么,但这一两件事却偶尔从记忆中泛起。
小学在鲁西南的乡村小学读书,校长给我的记忆是面色黧黑,高高瘦瘦的样子。大约是二年级,一天上午上学忽然肚子疼,课间到老师办公室请假回家。那时全校只有一个办公室,老师和校长全在这个屋。校长听说我肚子疼,叫我过去,说也许他能治好。他把我抱到桌子上,让我仰面躺平,搓热宽大的手掌,然后给我推拿肚子,他推揉得很舒缓,但很有力。我感觉肚皮被推得贴住了脊背,肚子疼又害怕,紧张地抿着嘴。他让我放松,说一会就好了。推拿了一会,肚子开始发热,咕噜咕噜响。推拿结束了,问我肚疼好了吗?肚疼果然好了。但校长还是准假让我回家了。我回家给大人们说,校长会治肚子疼。
也是在二三年级的时候,我的画传到了临近几个村子,临村的人们拿纸来让我画老虎、关公、赵云……请回去辟邪。
语文老师是位女老师,一天请我给她画两只小猫,给孩子绣兜肚用。我画好小猫,上了颜色,送到办公室。老师夸我画得好,说像活的一样。美术老师看到了,让我放学去他宿舍一趟。放学后,美术老师在宿舍门口迎接我,领我到宿舍看他的画。我第一次看到色彩如此艳丽的画,说艳丽不准确,是古艳、厚重,像高更的色彩,当然这是以后才对上号的。他给我看了很多他的画,说可以教我画画。
这位美术老师是下放右派,人们私下里说他有神经病。我不知道神经病是什么,理解就是随时可能发疯,发疯可能会打小孩,有些害怕,没敢去找他学画。
后来这位美术老师不见了,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调走了,终究如何,我始终没有弄清楚。
还有一位不是老师的老师,教我画过画。
鲁西南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河,小时候村北也有一条河,过几年会有一次挖河浚淤,挖河好像是县里统一调拨身强力壮的村民做河工,易地作业,一次十几天,这个村子的人到那个村挖河,那个村里人到这个村挖河,外来的河工被安排在村民家里住宿。
大约是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秋后挖河,有几个远村的河工住在我家的东屋里。他们看到我贴在墙上的画,感到好奇,有重大发现似的传遍了工地。又反馈来一个好消息,说河工中有个画画好的。我们很快见了面,那是一个瘦高白净的青年,擅长画猴子,随手勾勒,一挥而就。猴子攀吊在古树上,旁边再勾出一弯月亮,意趣盎然。为了让他教我画画,挖河分工给他减少了一些工作量。就这样,他白天挖河,晚上教我画画。每天晚上,我们在油灯下画画,谈画。他画的一种树叶,我没见过,问是什么树叶,他说是南方的树叶。从此,南方成为我向往和探求的地方,后来成为我写作中一个重要的词。
在我的小学时代,这些老师一闪而过。倏忽圩年,他们的姓名我全然忘却了,但他们留给我温暖的记忆,如星光,如树冠筛下的斑驳的阳光,如江河湖海的粼粼波光,在脑海中闪闪烁烁,给我以信心和活力。
这些老师后来再未遇到。
现在,这样的老师还有吗?
2021年9月6日于止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