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初愈，人间摇摇晃晃

我的脉象丢了

民间老医生开出土偏方

“你快失去自己，你得歌唱”

 

对着迎面而来的冬风

我尝试轻声唱

我第一次看见拐弯的寒风

 

我笑了。我仰头高歌

几只鸟儿驻足天空，翅膀打着拍

我低头长吟

一群背负粮仓的蚂蚁加快步伐

 

我向着树林放歌

一树雪花争相抖落

我向着冰溪放歌

几条鱼儿跃出冰面

我向着山谷放歌

整个山村次第发芽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我竟然凭一己之力

唱出了春天

 

 

这就是春天

赤橙黄绿青蓝紫

这是春天洒向万物的大礼包

我到哪里找寻色盲和水墨画

 

只要你打开这个季节

每一瓣都是清香

每一片都是春光

每一波都是荡漾

 

这个季节

随便你推开哪扇窗门

见到的都是亲人

 

这个季节适宜出发

这个季节适宜重生

 

 

回忆录

小时候，家徒四壁

穷得只剩爹剧烈的咳嗽

和我的哭：“娘，我饿”

 

但童年是我的

穷人也有童年，谁也无法剥夺

 

没有玩具，等于全世界都是玩具

小草、花儿、落叶、泥土甚至云彩

童年最喜欢做的事是做梦

梦里的爹大病初愈，我打着嗝香

 

跌跌撞撞，越过童年的门槛

我捡到一把天平秤

终身视为珍宝

我常把磨难和希望放进左右托盘

以平衡成长的模样

 

也许儿时吃太多的苦瓜酸枣

长大了，哪怕是咬一口烂苹果

我也觉得像蜜一样甜

 

 

塔吊女工

塔吊无限攀向高空

望掉帽子

一些男人和蝴蝶望而生畏

 

但塔吊女工不怕

塔吊女工长着

钢筋水泥淬炼的胆

 

在天空舞蹈

塔吊女工像一只鸟

太阳那么近，还慢慢靠拢

为她披上云霞

塔吊女工其实是一只太阳鸟

 

这个城市的新楼如雨后春笋

拔节了塔吊女工多少心愿

那些高空滴下的汗水

早融在风里，融在光里

 

此刻，夜幕落下

塔吊女工成为这座城市

站得最高、望得最远的人

 

 

扔

他躺在病床上

虚弱但喋喋不休

一位老人闪现，打断他

“身体太沉，遗言太多，得扔”

 

扔掉西装、领带和白手套

扔掉口罩、眼镜和假发

他默默潜进自己的身体

 

他在肺室清理烟垢

扔掉压抑、憋屈和哮喘

他打开心房，把朝露和阳光请进来

扔掉阴暗、冷漠和孤寂

 

在耳际，他扔掉流言和噪音

在嘴角，他扔掉谎言和食欲

他扎进脑海，扔掉鲜花和掌声

扔掉金币和勋章

他甚至把名字抛到脑后

 

身体的包裹

只留下健康、快乐和爱

 

病床一点一点散架，隐退

他感觉肋间长出双翅

 

 

那些年这些年

那些年，我是行走的星星

“有棱有角，还有光”

这些年，岁月像擀面杖

把我磨成圆而宽的饼

 

那些年，好男儿志在四方

我漫山遍野寻找云梯

我想躺进火烧云

这些年，我从四面八方赶回乡下

我唯一的念想

不过是重新躺进母亲的怀里

 

那些年，我持枪战斗

我用荆棘铺设陷阱，抹去路痕

这些年，我的行囊里不过是一把吉他

我在沿途一路种植花草

 

那些年，我在一群陌生的面具中

寻找知己或者同路人

这些年，我一打开门

见到的全是亲人

 

其实，那些年一直追赶这些年

他们相遇的驿站

叫沧桑

 

 

伤自由

我扔掉坚固的鸟笼

我豢养的鹦鹉为此大哭一场

 

我撕烂与仆人的契约

我的仆人生气地把门关上

 

我打开大海的缺口

鱼儿惊得跃上树梢

 

我把阳光请进身体

照耀我的每一寸肌肤

我的影子捎口信给我

他在逃亡，他很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