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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军的嗣响

发布时间:2021-07-20     来源:《合肥民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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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生机勃勃的初夏,紫红、粉白的夹竹桃开在路边,花事繁盛。去庐江第二日,昨天今晨的雨停了,雨后空气清新,我们往沙湖山,探询淮军将领遗存。

  在车上说起淮军,我首先想到肥东少荃湖,因为咸同事变,是李鸿章受命编募淮勇四营,由此肇启淮系一时风云。没想到听文联主席介绍,在庐江这片土地上,还曾涌现出刘秉璋、吴长庆、吴赞诚、潘鼎新、丁汝昌等五大督抚。不说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我说哦,原来是淮军将军县。

  历史的长河有磅礴澎湃的大江东去,也会有波谲云诡的低迷曲折,但为国家的存亡、民族的奋进作有点滴事功,人民不会忘记,都会留下炽热而凝重的记录。对淮军及淮系集团将领的研究,一度沉寂,甚或噤若寒蝉,近年来方兴未艾,历史评价日趋客观,毕竟淮军是中国近代史上一支重要的国防军事力量,淮系集团对中国近代化进程所起的推动作用不可替代。历史最终是公正的。

  穿过牌楼社区的民巷,绕过一个门口堆放着纸板、铜线和磅秤的废品回收站,便见一座江淮流域晚清风格的古建筑,门口石碑写明:吴公祠,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砖木硬山,青砖白灰,屋基为厚重青石垒砌,屋宇宏阔,梁柱粗大,雕梁画栋隐约可辨。虽然废弃已久,瓦顶塌陷,破败不堪,壮丽气象依然可见,只是当年前后三栋,每栋五间,如今仅存一栋,城建道路拓宽已把前两栋拆掉了。推门而入,房梁上厚厚的灰尘沙沙直落,霉黄的纸箱子数量众多,错落无致,码到梁底。一问才知一直作为国有粮库,后来改做商品库房,倒是仓储的实际功用保护了古迹免遭彻底破坏。管理员大嫂面露难色,效益差强人意,每年修葺花费不菲。我转到墙拐角,一株脸盆粗的樗树枝繁叶茂,冠盖小半屋面,挂满绒绒的青果。

  心中的遗憾是难免的。

  古迹如此,人何以堪!岂料还有更大的不堪。

  岱鳌山北麓,一处关刀地。山下大化村莲花堆的农人都是吴氏后裔,几十年前为护墓平了坟头,埋了墓碑。此日事先砍断荒草,挖开黄土,提一桶水曲蹴在坑里擦洗,历历露出半截的碑刻。史志记载吴廷香墓前的石香案、石香炉、石狮等所有文物已荡然无存,零星石材散落于田埂地沟。

  吴氏宗祠遗址,族人记忆里的汇顺堂,濒临吴河湾,三进气势恢宏,墀头斗拱,滴水瓦当,雕画精美。上世纪六十代改成小学,随后拆取木石建设乐桥中学,当年数百群众肩挑手提运送了几个月,一些大的运不走的石料修路造桥。如今只有六个石鼓、一副户对遗弃在草丛中,门前双狮的狮头埋填在村头河桥里;西屋坍塌,砖墙窟窿内草树离离,杂树梢比山墙还高。

  我们寻找的沙湖山其实只是一块岗坡,吴长庆墓草刺没人。雨后天晴,有不少大黑蚂蚁在红沙地上奔忙,如赳赳武夫。沙岗村许多村民都称呼吴长庆为“吴老帅”,一些老人去世后也葬在这片高地上,距离吴长庆墓冢只有两米左右。吴老帅名气大,曾有盗墓贼光顾挖洞一两米深,还是村人用土回填。

  沙湖村吴长庆故居,作家温跃渊八年前来时青砖遍地,而今残垣断壁,不敢相认。规划院在内屋地面新挖一长溜槽沟,探查原址墙根,翻出的黑土堆在沟沿,起伏如丘。后门豁口横拦一块木板,抵挡鸡鸭犬豕的入侵。从豁口望过去,但见院内一株南竹、两棵桂花,说是故物,甚是繁茂。

  这里是吴氏发祥地。青草萋萋,繁华锦绣不在,魂兮归来,在永恒的溪流中重返故里,也是另一种方式的见证。

  庐江吴氏,有吴赞诚的乌蒙吴和吴长庆的岱鳌吴之别。吴赞诚墓前的水泥地成了农家的油菜晒场;而冶父山、高台山和小李山沙水环抱的燕窝地,潘鼎新墓了无踪影,我们只在香樟树下找到两块断碑,倒是当年孤单的朱姓守墓人,繁衍出一座树木成林的大村子。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以再一种方式重归和见证。

  在生机勃勃的初夏,在庐江乡镇村野间,我们心情复杂地探询淮军将领遗存,遗憾和不堪时时伴生。我的心很沉很沉地往下坠,直到参观丁汝昌纪念馆、刘秉璋陈列馆,访谒武壮公祠,方才豁然开朗,如释重负。

  丁汝昌纪念馆、刘秉璋陈列馆分别是在丁氏宗祠、刘氏宗祠的原址上修缮或复建而成。刘秉璋墓园也是满眼竹翠,一枕松涛,园区还建有刘文庄公祠,陈列生平主要事迹。安徽省报告文学学会会长周志友说:“饱经世变又回来的,才是最宝贵的。这些祠堂,由传统的社会教化和基层治理中心,正在转变为当今的乡村教育场所和公共文化空间。宗族作为乡村治理的辅助,同样在发挥积极的作用,而祠堂文化一脉相传的情感认同,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乡民对国家管理的遵从,从而成为乡村治理中重要的元素。”

  我想,正如新时代的乡村嬗变一样,时代发展必然带动传统的扬弃、传承与创新。家族制度和家族观念是中国最古老的遗产之一,认祖归宗的文化心理,祠堂独特的文化底蕴,有益于实现对个体的教化,培养对族群的认同,在家族内部有效集聚资源,联结血脉关系。尽管二十世纪以来在外观形态上受到冲击改造,但其内在机制深植于传统文化与民族情感的土壤之中,根深蒂固,一旦条件允许,就会再现活力与作用。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与时俱进、更具开放性和创新性的公共文化空间,维系历史,传承文明,弘扬华夏传统的民族精神,昭彰着、凸显着它们的现实意义和生命力所在。

  在武壮公祠,院内广玉兰盛开。三进大殿巍巍矗立在城区东大街,石板如切,巨柱驮梁,徽雕彩绘精湛,龙凤云纹精美,门楼照壁井然壮丽,祭殿廊庑恢宏壮观。我在祠内看到一副油画,武壮公戎威凛然,提剑依马而立,马是枣红马,左右文武二人,袁世凯握刀,张謇捧檄。画面传神,我端视良久,想起吴长庆朝鲜戡乱建功,智擒大院君李罡应,讨治乱党,迎获王妃,挫败日本欲以朝鲜兵变而行干涉之举的图谋,心中顿起慷慨之气。张謇在朝期间作《壬午东征事略》和《朝鲜善后六策》名满京城。至今,在韩国首尔华侨中学后山“吴武壮公祠”内,一块《大清光绪八年壬午七月建威将军提督广东水师庐江吴公长庆随征宾吏将士题名》碑,首列“幕宾优贡江苏通州张謇字季直”,随后是袁世凯等将领。这块碑刻已经成为戡定“壬午兵变”的历史见证。庐江殿内高悬一块匾额:“怆怀袍泽”,是袁世凯对吴长庆提携之恩的感念。墙壁还有张謇挽联两幅,一联:师事文正公友事文肃公邑邑将军风概岂期流辈共,功在名臣传学在儒林传桓桓夫子生平徒使后人知;二联:卫青天幸李广数奇千载同符常使英雄留恨事,葛亮星沉临淮法在孤军无恙相期生死报公知,以李广难封的典故,为吴长庆“一生遗憾未封疆”而鸣不平。

  世事变幻,如同草中之蛇,灰尘之线,断而不断,连而不连,似断似续,起伏不已。吴保初,吴长庆之子,清末四公子之一,著有《北山楼集》。典衣留客,诗文有劲气。一生笃于友朋,不避危难,荐举梁启超,屡以身家遮蔽章太炎等革命党人,戊戌六君子遇难,他愤然作《哭六君子诗》以悼:“圣朝不杀士,尼父吊三仁。西市诸君子,东林旧党人。涓涓流碧血,扰扰窜黄巾。未必逢天怒,阴霾黯紫宸。”而且,其父提携袁世凯、张謇,其婿章士钊也扶持资助过李大钊、毛泽东。与读正史、野史大异其趣,我喜欢这样去抚摸历史的肌理,如嚼橄榄,甚觉有味。

  其实,武壮公祠名字错了,应该称“吴武壮公祠”,因为仅有清一代,武壮公不止一个,肥西就有周武壮公。为什么明知不准确还用?原来是省保公布的名字,据说为了维护其严肃性,就这么叫吧。省保是这个名字,虽然错了,却是有严肃性的,不这样叫,虽然对了,也是不严肃的。这是什么逻辑?!正确反而没有严肃性,错的倒十分严肃了!如此逻辑,匪夷所思,让我瞠目结舌,不寒而栗。

  此行四日,每日早餐,在宾馆都能吃到特色的传统小吃庐江米饺、小红头。据说当年入朝平乱,江淮将士不适朝鲜麦面食,吴老帅便用家乡的油炸米糕,结合北方饺子,发明了油炸大米饺,小红头也是这样发明的,当时叫糖油烧卖,都是庆军将士重要干粮。庐江小红头,以细白面、棉白糖、鲜板油,再加少许桂花、金桔、青红丝、豆粉等原料制成,油糖滋润,金黄酥松,细腻香甜,而且顶端染一点红,如盛开的石榴花,这几日更是让我大快朵颐。

  庐江淮军将领遗存,点多线长,一路听季宇先生说淮军四十年,大开眼界。季宇先生深有感触地说:“有的地方由于历史文化资源缺乏,不惜造景、抢名人,以及编造故事来吸引游人,而我们身边有这么多资源,如不加以保护利用,岂不惜哉?”

  抢救性发掘、保护,刻不容缓。我想安徽省报告文学学会这次采风活动,通过实地考察,了解遗存现状,并与县乡文史工作者交流互动,对于挖掘淮军将领史料,保护历史古迹,弘扬淮军将领爱国爱民情怀,提升庐江地域文化建设,不无建设性意义。

  过几年,且再去看看!

作者:施维奇     责任编辑:代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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