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我应邀去参加老领导何总女儿小倩的结婚喜庆。那天海天大酒店门口花篮挨肩，大红横幅醒目，大堂内外彰显说不尽的喜气。小倩其实是何总的干女儿，战友牺牲后，何总义无反顾，把遗孤接手过来，比自己的亲女儿还疼爱。可是小倩的面相不好，一张脸近于黄褐色，眼睑边皱纹细密，小伙子多不看好她。眼下，虽说该有三十好几了，总算摆开了这场喜宴，我真为她高兴。

　　刚踏进酒店大门，我就听到小倩亲热的招呼声：“陈伯伯好，欢迎陈伯伯光临！”一身新娘打扮的小倩，真让我惊讶，心生疑团：这是小倩吗？新娘子鼻梁高挺，面色白净，颧颊微微透红，细眉长睫，十分清丽、端雅，除了依旧待人热情，说话爽朗，我已找不到她往日的一丁半点模样了。新郎也很般配，一身西装，高挑身架，百分之百高颜值小伙子。

　　化妆美容颜，这我知道，但化妆能美变到如此境界，令人咂舌。

　　“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这是民间口头语，人人认可的群口真理。清早起来，女人们头件大事是化妆，打开一大盒子化妆品，摊在镜前桌上，搽了擦，擦了搽，对着镜子左转脸，右转面，细看慢瞧：白粉有没有擦匀，遮瑕膏把黑斑涂盖了吗，眼影粉是不是深浅适宜……接着，画唇线，涂口红，打胭脂，夹睫毛，真是没完没了。

　　女人几乎都好化妆，大多以不化妆不出门自律。不要以为化妆只是年轻姑娘的专利，有了孩子的中年妇女大清早趁着孩子还在被窝里，就两手忙乱地往脸上涂抹；甚至连步履碎慢的老年妇女，也要在两片嘴唇上，涂上点淡淡的红膏才心慰，才出门，觉得“我还美着呢”。街上遇上不化妆的，路人见了反而奇了怪了：这女人怎么了，是忙，是懒，是不懂，还是舍不得花钱去买那些价格不菲的化妆品？

　　我邻居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女，长得玲珑剔透，高中刚毕业就丢下书包去了美容速成班。没半年与人合伙开出了一家美容店，搞起了专业化妆。她娘说，女娃读书一般般，拼了命考进了大学读出来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好工作，趁现在化妆吃香，都在赶时髦，生意还真忙不过来呢。我路过一家一家的美容化妆店，有时停步留意店堂里成堆的姑娘到底在稀罕啥，这行业的时尚现在才让我确确实实领教了。

　　化妆这词儿，过去不常用常见。前些年来，被日本、韩国一闹腾，传入国内，化妆业猛然兴起。电视台的女主持，个个黄种人的鼻梁，白种人的脸皮，看了屏幕里的样板，哪个姑娘儿不急着模仿？不须掩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瞧几眼姑娘儿白白的脸蛋，细细的柳眉，红红的双唇，长长的睫毛，柔柔的秀发，有的还指甲染色，似乎明播暗传着一种美的能量，美的诱惑，使人陶醉，令人销魂。

　　我开始很反感家中女性把时间放在一张脸上，不值。懂行的黄老师笑着说道我：你闭门塞见！化妆是一种礼仪，是对人的礼貌，一个化了妆的靓丽女士，即使你素不相识，她向你问路，求教，跟你交谈，你也就会作出尊重对方的应答。一张不加修饰，一副黑不溜秋的面孔朝着你哂笑，与你说话，你心里高兴吗，愉悦吗？他说的倒是。

　　我跟黄老师说，好些书画家、歌手，有的披长发，有的后脑瓜扎上一条小辫子，年纪青青留起一把大胡子，更有的剃个鸳鸯发左摇右晃，衣服穿着也特别，穿红着绿且不说，一条长丝巾总少不了套在脖子上晃动，这种化妆我看不入眼。赵老师又笑了：你又不懂了，这是化装，不是化妆。他们多是有着一技之长、出道不久而又自命不凡的艺术家，为了提升形象，扩大名声，显摆自己有别于芸芸众生的身份，给自己精心设计一副异样打扮，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喔！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联想起自己的经历，心起波澜：我握笔躬行大半辈子，临遍汉碑唐帖，苏黄米蔡，篆隶楷行草，随意纵横，然而至今知我者甚寡。没有早早地化装，脫俗，或许是其中之一的原因吧。

　　化妆，化装！我终于搞清了这两个词涵义的小同大异。虽说同音同调，看似有相仿之处，其实大相径庭。化妆重在面部的美容、修饰、掩盖瑕疵，化妆的材质差不多都消耗在一张摆放着五官七窍的脸面上，目的只一个：提高颜值，增添美感，发酵魅力。化装却并不单一地在脸皮上涂脂抹粉了，它是全方位的，对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把头发、脸面、服装、鞋帽、饰物都作为整治的对象，为的是改变原来的形象。当然把丑陋的外形化装成俊美的，苍老的化装成年轻的，这是朝思暮想的主曲。可是有时因为实情的需要，颠倒过来干，把美化成丑、把少化做老，目的都是为了改变本来面目，让人认不出原来的“我”。谍战片里，剧中人物的化装最常见了，游走在对方魔窟的地下工作者，或者打进我方的汉奸特务，不要说长相、穿着变了，连说话、行为也一起跟着“化装”。

　　对戏剧来说，特别是京剧之类的古装剧，各式人物脸部化妆如旦角、老生、小丑都有固定的样板，即使剧本剧情中人物特殊，面部化妆随之变化，但也大同小异。相比之下，衣着鞋帽大多一成不变，套在身上便完事。这大概是只说“戏剧化妆”的缘由。

　　（作者系杭州民进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