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时才发现，柴间的阁橱里竟然还藏着那对铜火囱。全身灰蒙蒙的，似乎已经失去了本色，灰头土脸的。

　　都怪我，2000年从梅城将它们带到新安江就一直让它们躺在这里，一睡就是21年，从未给它们擦过身，洗过脸。要不是再次搬家，我都快忘记它们的存在了。不知道它们怪我不怪我？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每年的冬天都是它们陪伴着我和姐姐上学、放学。

　　每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一大一小的火囱就会排队似地站在锅灶旁，爸爸会在每个火囱里撬一铲子木炭压实，然后将灶堂里的火炭取出来摊在木炭上，为了防止木炭太旺烫到我们，爸爸又会撬一铲子灰铺盖在炭火上，然后盖紧盖子等我们姐妹吃好早饭拎着它们去上学。

　　同学们也都拎着火囱去上学。可他们的火囱外圈是用竹篾编的，里面放着个陶钵装炭火，盖子是用几根铁丝横竖交叉缠绕编制的，提手也是宽宽的竹篾做的。只有我家的火囱是用纯铜打造的，火盆、盖子、提手全身是铜。火盆圆圆的，底座略小，中间像个大肚子似的往外凸，盆口比底座略大。盖子也是圆圆的，上面有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出气孔，像蜂窝似的。烘手取暖，上课时脱了鞋子把脚放到火囱盖上也是暖暖的，而且干净又安全。不像同学们的火囱盖，因为洞孔大小不等，而且有些孔很大，上课的时候经常有孩子的袜子着火了，或者散发出棉鞋被烤焦的臭味……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因同学们那一双双羡慕嫉妒的眼神而感到幸福。谁让我家有个宁波大城市的外公外婆呢！

　　外公外婆心疼她女儿，又担心冻坏他们的小外甥女，外婆就将太外婆专门给她订制的嫁妆——两个铜火囱送给了妈妈，说可以给我姐姐烘尿片。我不知道，我二姐和我的尿片是不是放在这两只铜火囱上烘干的，但我除了记得上学是靠他取暖的以外，我还记得，我经常用它们煨番薯，烘年糕，爆豆子和玉米……

　　那些年，我们不仅有铜火囱，还有花裙子，花布袄，有粮票，有油票，还有白糖和小白兔奶糖……这些都是村里的小朋友所没有的。每当我从牙缝里挤出来送给他们尝尝的时候，我就成了他们的香馍馍，他们羡慕我有大城市的外公外婆。清楚地记得，有一年夏天，大姨送给我一条花裙子，村子里的人都夸我好看，我就在院子里像只小天鹅似的转起来，一圈又一圈。裙子就像伞一样张开，也跟着我转起来，转起来……直至转晕后，摔倒在地，磨破了两只膝盖，留下了两道幸福的伤痕。

　　如今，地暖呀，中央空调呀，家里都装起来了。寒冷的冬天再也不需要靠铜火囱取暖了。照理说，这两只跨世纪的铜火囱也可以退出它们的历史舞台了。但我们舍不得。它们是宁波婚嫁的习俗，能给夫家带去财运；是外公外婆厚重缠绵的爱；是爸爸妈妈酸酸甜甜的爱情；是我们姐妹幸福童年的回味……

　　我和妈妈小心翼翼地将这对铜火囱洗了澡，擦了身。虽然恢复不了它们金黄的本色，但经过沉淀的铜绿色似乎更耐看了。我将它们摆在沙发和摇椅之间，一高一低，一大一小，错落有致，成了乡村风客厅一道独特的风景。

　　（民进建德市教育支部会员、建德市洋安中心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