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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盛大的收获季

发布时间:2021-09-24     来源:陕西民进《关注》202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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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吹麦成浪,蝉鸣夏始忙。芒种来临预示又一个收麦季到了。去年我家没种麦,今年也就无麦可收。不止我们家,周围邻居大都如此。即便有,也是三五分或一半亩。农业机械化让收麦像似闲庭信步,快捷简单,省时省力。再也看不到鼎沸着整个村子的热闹了;麦秆碎屑和尘土混在一起飞扬弥漫了整个村子的景象已渐行渐远;那房前屋后曾经以无比喜悦的姿态接纳过不计其数次碾压踩踏的碾麦场,如今已复垦成了一片片果园,一畦畦菜地。那年那月那盛大收获的场景,再也看不到了!可留给我们星星点点的记忆还在,它们在时光深处影影绰绰,闪闪烁烁……

  季节在告白,节气在号令。所有植物都在等待属于自己最合适的时机:播种、萌发、生长、收获……田野里麦子籽粒开始灌浆饱满。“盼黄盼收……”布谷鸟的啼叫从遥远的山那边过来了,一声比一声紧。枝头的青杏转眼间就着了彩妆。不几日,麦子的清香,在阵阵炎风里漫平原、拂坡地、穿涧沟、掠树梢……渐渐包裹了一个又一个静卧在绿荫中的村庄。

  闲置了一年的农具早早从阁楼或者后院墙上取下来了:架子车、钐麦杆子、镰刀、掠叉、木锨、推拨、簸箕、筛子……掸掸灰尘,该收拾的收拾,实在用不成的重新置办。老瓮里舀碗水,趷蹴在磨石旁,长短不一的刃片被磨得闪着寒光。草帽经历风吹日晒雨淋,不能再将就了,干脆赶集买几顶,再买一把新扫帚,这是每年收麦必备的。条件稍好的家庭称点白糖、廉价茶叶,再驮回一蛇皮袋子甘蓝、提前腌一罐子蒜苔……

  在县城工作的子女回来了。学校放忙假了。孩子们扑棱棱从学校飞出来,三五个一伙聚在一起盘算着揪几个麦穗烧着吃。轻易不出门的邻家老婆婆,颠着小脚,拄了拐杖,顶上方帕,微颤颤地在场边吆鸡喝鸭。平时喜欢在人面前撒娇卖萌的狗,此时好像长了眼色,安然了许多。三夏大忙,龙口夺食,这场战役没有人能置身事外,没有物不受感染。

  阡陌纵横的麦田在太阳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密密麻麻随风摇摆,一波赶着一波,那黄色火焰一直燃烧成一幅绵延不绝的画卷,谱写着丰收的序曲。乡间小路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长衣长裤,搭毛巾,戴草帽,搭辕驾车,家家户户全部出动。

  收获是一场盛大的欢歌,也是一次繁重辛劳的修行。接下来半个月左右,人们天天日不出而作,日落而不息,夙兴夜寐,直到颗粒归仓。

  火红的日头悬在头顶,在散射光的箭矢。一望无垠的麦田里,人们汗流浃背。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不知道驾了多少道云,都成了一层盔甲了。

  钐麦杆子和镰刀舞起来了。能用钐麦杆子的都是老把式,不但手劲要大,还得掌握平衡、角度和力度,属于技术活。他们像一位将军,手持兵器,开始横扫千军万马:右手握住木长手把,左手拉绳,从左到右不紧不慢在空中划一个漂亮的弧度,轻盈地向着小麦根部扫去,嚓嚓”一声脆响,然后潇洒地转身,一翻一倒,一抱麦就整齐地平躺在地上了。身后,明晃晃的麦茬地在完成使命后展现出一种轻松和平静。勤谨人在斜坡沟涧开垦出许多巴掌大形状不一的麦地,收获时更艰难。架子车去不了,只能从旁边的崎岖羊肠小道上把麦子一捆捆背上来。力气小的一次背两捆,力气大的背四捆,上上下下,又热又渴又累,但还是咬紧牙关,出的真是牛不出的力。

  正挥镰舞杆,忽然就蹿出一只野兔,引起一阵惊呼。手里工具一撂,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撒开脚丫去追,那兔子机灵机利,三蹦两跳就没了踪迹。折回来,遗憾挂在脸上,之前的疲惫一扫而光……这个小插曲给单调枯燥的劳作增添了一丝乐趣!

  因为小,我每次雷打不动的任务是捆麦。出力流汗对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是一点也不怯火的。有湿度且秆长的麦子抽两撮,一扭一拧一拉后从拢好的一堆麦下穿过,膝盖一顶,双手使劲一挽一塞,抱起一墩,一个紧实的麦捆就完成了。大人在前面收,我和弟弟连捆带栽。麦芒刷胳膊,麦茬戳脚腕,袖子裤腿一挽起,黑乎乎的,一见水蛰得火辣辣疼,疼得呲牙咧嘴。

  趁热收麦,叼空拉麦。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大路上,架子车、四轮驮着一座座小山缓缓移动。那上面肯定趴着一个半大家的孩子,露出一张抹得五麻六道却兴奋无比的小脸,活脱脱戏剧里的丑角。颠簸间麦秆散落在草丛里或者挂在硷畔的一丛丛枣刺上。一伙孩子,小脸被晒得黝黑,腋下夹着几把麦,后面还拖着流着两道鼻涕脚步蹒跚的小油瓶,一面抡着精瘦的小胳膊弯腰急急捡拾落在路两边的麦子,一面回头吼两句。书本上“粒粒皆辛苦”的含义没有谁比他们理解得更深刻。送水送馍,半坡里掀车子,小小年纪已经能顶半个大人用了。

  麦子拉回来,在场畔堆成大大小小的金山。颗粒未归仓,人们心头的焦灼并未得到缓解。收音机里天气预报是每日功课,再忙也得听仔细了。天麻麻亮,家家户户就开始乱麦摊场。为了让麦晒匀,隔段时间还得上下翻一遍,即倒场。这样的程序得重复三四次。每次完了都是黑水汗流。当麦穗和麦秆完全被晒干晒透,似乎已听到麦粒挣脱束缚在麦秆间清脆跌落的声音,碾场开始,早已提前靠好的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冒着黑烟,几番横冲直撞,乱蓬蓬的麦子便乖乖平铺在地上了。接着给车后面拴上碌碡,又开始在场里转圈。机器轰鸣停止,趁司机在荫凉里抽烟喝水的空隙,人们手舞长叉,麻利地抖擞翻场,复碾又翻,不久,场面上像铺了一层毡,碾场完毕,该起场了。正起场,眼见天边慢慢升起一团不吉祥的乌云,人人心里不由分说就紧张起来了。左邻右舍撂下吃了一半的饭碗,抓起家具,急匆匆扑出来帮忙。忽地一阵狂风,一层层乌云翻滚着渐渐在头顶聚拢。人们一阵手忙脚乱,挑麦秸的、打尖叉的、推推拨的、扫帚扫的,脚下生风,手上加劲。豆大的雨点紧接着砸下来。疾风骤雨里人们争分夺秒,人和雨赛跑,和天斗争,但哪能斗过老天爷啊!转眼雨点成了雨条、雨柱,像泼,像倒。天地一片混沌,汗水混着雨水个个成了“落汤鸡”。十几分钟后,风停雨住,天上出现一道彩虹,太阳没心没肺地咧嘴笑。看场里,水上漂着麦壳,麦秸横七竖八、麦颗子在泥水里浸泡,一片狼藉!唉,收拾旧山河,重头来!

  只要老天不打搅,夏收在奔忙十天半个月后会顺利结束。即便遭遇几场雷阵雨,大不了“塌场”,重新再摊再晒再碾,多出力流汗费时而已。要命是碰上连阴雨。有一年十几天都不见晴,堆在场里的麦子未来得及碾,地里收好的没顾上拉,这下全都撂倒雨地了。急啊,急得团团转,甚至顶一片塑料冒雨在地里看了一次又一次,在大门口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层又一层嫩芽争先恐后地布满在麦垛上。一料收成,多少家庭的柴米油盐和希望都系在上面啊!那雨,实在是将一颗颗心撕碎了又放在油里煎啊!

  收麦中的酸苦辣咸,个中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深切体会。对于我们,还是有那么一点甜,一点惬意,几多快乐,几多美好可言的。

  只要有点时间,邀几个小伙伴,坐在麦堆里进行“才艺大比拼”,掐一把略带潮湿、洁净细长的麦秆,手指灵动翻飞,一番按、压、折、掏,不大工夫,一只正在跳跃的蚂蚱,一个小巧的蝈蝈笼子或者精致的烟袋,就像变戏法似的在掌心出现了。那就地取材、无师自通的乐趣,恐怕是现在孩子永远也享受不到的。下午,扬完场,难得空闲,拉个长口袋,或者厚麻包,在被清扫得能晒凉粉的场里慵懒地躺下来,凉风习习,四肢拉长拽展,迷迷糊糊入睡了。那一觉,香!美!当然,能吃上一根二分钱的冰棍,更是十分开心的事。惬意地吸一口那糖和水的混合物,凉丝丝,甜津津,可以让我们从头爽到脚。

  ……

  回忆,带着几丝心酸和感慨,但心底升腾起更多的温暖和感动。我的父老乡亲们,年年岁岁,庄稼是他们写在大地上的文字,收获是心底流淌的欢歌,生命因而充满劳绩。如今,许多年轻人不懂稼穑,五谷不分,属于我们这一代人收麦的记忆于他们而言仿佛天方夜谭。我想说的是,不管时代如何发展,我们对他们的敬畏之情和敬重之心应该有增无减。因为现在,抑或将来,他们身上的某种东西,就是成就你的那道门或那扇窗!

  (作者系铜川民进会员、铜川市耀州区北街小学教师)

作者:郭惠莉     责任编辑:代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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